安保应了一声,回过头却发现刚才的橘发青年不见了。
林西图小跑着穿过走廊,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到4楼,很快就看到了卫生间。
洗手池被独立设置在里间,林西图看着面前紧闭的木门,本想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一下,但一想到方知锐就在里面,心脏就剧烈地跳动起来,几股跳跃的线将思维分割成了碎片。
他连开口的第一句说什么都没想好。
迎着隐约的水声,林西图推开门,看到了在洗手池边正弯腰往脸上泼水的男人。
听到声响,男人直起腰,四目相对。
没了面具的遮盖,方知锐成年后的面孔完完整整地倒映在林西图忽地泛红的眼中。
记忆中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已经被岁月打磨成更加成熟俊美的棱角,鼻挺唇薄,本是冷情的长相,却又被那双极黑极深邃的双眼中和成一种温情的假象。
水打湿了他的额发,水珠从面庞的轮廓滑下,最后在喉结的红痣上戛然而止。
林西图盯着那滴水珠,脑中忽然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,沾血的耳钉枪、昏暗的观影室、逆光站在楼梯上俯瞰的少年……方知锐有一张独一无二的皮囊,这是林西图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,这副皮囊迷惑了很多人,却不知道底下藏了怎样的深渊。
方知锐慢慢地撑在洗手台上,只看了林西图一眼就继续洗脸。
水龙头下的水柱似乎比刚才更加冰冷,冻得他的指关节泛红。
昂贵的高定西装被随意用来擦拭下颌的水珠,再抬起头时方知锐发现林西图还呆呆地站在那里。
长大了,但还是像只只会摇尾巴的小狗。
方知锐这么想着,走到林西图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嘴里吐出的却是:“让开。”
哥哥,你不要我了吗
鼻息间尽是方知锐身上的味道,淡淡的男士香水里掺杂着冰凉的水味,连吐息都是冰冷的。
不知怎的,一闻到这个味道,林西图的心尖就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,每一寸心壁都在往外冒着酸涩的泡泡。
他恨死了方知锐,恨他给自己的青春期编制了一个迷离的梦,却又不告而别,到最后连兄弟都做不成。
是了,他们是兄弟,凭什么方知锐能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?
眼见林西图的眼眶又红了一圈,鼻尖也通红,却还是倔强,一句话也不肯说。
真可怜,方知锐无动于衷地想。
六年过去,他的社交障碍与少年时期相比已经进步太多,如今连在酒宴上也能披着和善的皮囊跟人周旋一番,可他偏不想在这个时候放过自己这个弟弟。
于是方知锐绕过林西图就要往外走,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,衣袖忽然被一双手拽住了。
“哥哥。”林西图抬起头看向方知锐,哑声问,“……你不要我了吗?”
方知锐脚步一顿,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,橘发下左耳上的黑色耳钉惹眼,在灯光中熠熠生辉。
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没有回这句话,转身继续走了出去。
彭悦然在员工休息室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方知锐,对方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水汽,连额发也是湿漉漉的,她只瞄了一眼就知道对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。
这几年方知锐的前史病情只有作为经纪人的彭悦然知道,还在德国柏林的时候,除了安排行程和演出事宜,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给方知锐更换不同的心理医生,方知锐有时去有时不去,全凭心情。
但这么多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,始终改变不了方知锐坐上琴凳时矛盾的人格,他是个公认的天才,却厌恶自己的天赋。
“方老师,刚才季先生来了两通电话,我都没接。”彭悦然将手机递给方知锐,低声道。
这时她口中的“季先生”又打来一通电话,来电显示“季时”。
看到这个名字,方知锐眉峰紧皱,他随手挂掉电话,从助手手里接过毛巾擦拭额间的湿发。
“不接吗?”
“放着吧,等会儿我会回的。”
彭悦然思忖一会儿,发现今天方知锐演出完后的心情似乎并不是那么恶劣。
“墙角这些都是你的粉丝送的东西,要怎么处理?”
方知锐闻言瞥了一眼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装鲜花,和花店里摆在展柜里的成品无异,每一朵都散发出浓重的工业香水味儿。
“拿去扔了吧,我说过不需要这些。”
话音刚落,余光却在锦簇花团中看到了一张被揉皱的便签纸,像是随手一放,又或者是哪个不满意他这次独奏会的粉丝写来的恐吓信。
方知锐被勾起一点兴趣,拿起那张便签纸,看到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道:哥哥,你的毛绒小狗还在我这里。没有署名。
彭悦然见方知锐脸上没什么表情,怕上面写的是一些粉丝偏激的话,结果对方只是垂着眼睫仔细地看了很久,随后重新将便签纸揉作一团捏进了手心里。